第62章-《千金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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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占据世上百分之五的特权阶层,享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劳动人民的百分之五十的贡献。”君珂坐在马车里,看见纳兰君让的属下出示令牌,守门官诚惶诚恐地将纳兰君让迎进去,而更多的百姓则在城门口排队等候,被不住驱赶着让到一边,撇嘴悠长地来了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纳兰君让腰杆笔直端坐马上,坚决不对她看,更坚决不让自己的眼神因为这句话有所触动……这一路上听见的她的怪话实在太多了,看见燕京城门的时候她说“燕京居,大不易。”看见路边乞丐她说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。”护卫和她混熟了问她这句子好是她自己做的吗,她说:“杜甫。”纳兰君让心想这位杜甫先生是谁?听起来像是忧国忧民山野奇人,朝廷求才若渴,不妨延请出山,但自己又拉不下脸皮来问她,只好暗示护卫去问,问了半天,她掀掀眼皮看你,说:“杜甫很忙。”

    纳兰君让从此发誓,不管这人嘴里冒出什么怪话,从此坚决当没听见。

    身后有一阵骚动,纳兰君让转头一看,那队混账又出现了,他冷冷看了看,竖起手掌,示意先不要前进,带着车马等在一边。

    燕京城禁森严,非路引不可进入,且每年路引有定数,由燕京驿路司专门盖章发放,一个地方发放的路引有限,对方那么一大堆人,人人都有路引?纳兰君让可不相信。

    受了一路气,他现在愿意展示风度,在城门前恭送他们打道回府。

    站在城门前还有个原因,燕京城门虽紧,但总也有些塞银子就给人进门的贪心士兵,他如今在这里,还有谁敢?

    纳兰君让笔直端坐于城门阴影里,于四面围护里,等纳兰述一行城门吃瘪。

    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。

    纳兰述那一队人老老实实排队,人人手持一张路引,过一次城门,对纳兰君让微笑挥手一次,“嘿!”

    被连嘿了十几次之后,纳兰君让的脸色青了。

    最后过城门的是幺鸡,动物是不需要路引的,幺鸡同志却没有自己是动物的自觉,它老老实实排在队伍里,也叼着张被蹄膀染得油汁麻花的路引。

    路引随风招展,幺鸡顾盼生姿,满城牛马齐抖索,遍地留下黄金屎。

    查验路引的守门士兵,从自己垮下的马身上爬下来,接过幺鸡嘴里的路引时,脸也青了。

    当幺鸡自认为百媚横生地向他一笑,笑出满嘴森亮还沾着肉丝的獠牙时,那倒霉蛋骨碌一声,晕倒了……

    戚真思等在城门边,等幺鸡过了,和它一起悠哉悠哉进城,别人是走自己的路,她则故意和幺鸡走在纳兰君让那一侧,戚真思手里拿着个削得方方的萝卜,一边走,一边啃,从纳兰君让面前经过。

    满腹纳闷,正奇怪着他们哪来那么多路引的纳兰君让,无意中一瞥。

    萝卜上,居然刻着字!

    萝卜上,居然刻着和燕京路引条上一模一样的字!

    萝卜上,居然刻着和燕京驿路司专用于发放燕京路引的官用文字!

    “燕京城入,停留期,三十年。燕京驿路司印。”

    纳兰君让眼前一黑。

    萝卜刻章!

    那十几张路引,盖的全是萝卜章!

    萝卜章线条清晰,字样如一,别说城门官看不出来,就是他,要不是亲眼看见戚真思啃萝卜,也绝对看不出路引的花招。

    更可恨的是,燕京路引,最长不过一年,到期要到燕京府续签……这群混账,一刻就是三十年!

    戚真思笑嘻嘻啃着萝卜,这一口“燕京城入”,下一口,“驿路司印。”

    纳兰君让身边的护卫也看得清楚,勃然变色,正要呼唤城门官将这几个胆大包天假冒路引进燕京的家伙拿下,纳兰君让手一横挡住。

    喊什么喊?人家敢在你面前亮出来,就敢立即消灭罪证。

    不会吃掉吗?

    果然,这边刚一张口,那边戚真思便咔嚓咔嚓加快了速度,三口两口将萝卜吞下肚,拍拍肚子,打个通气的嗝,笑眯眯道:“呃,好爽。”

    君珂趴在车窗口也笑眯眯地看着……大爷啊,一个路引算啥啊,尧羽牛人多呢,振翅部那个小陆,自从咱说过一次萝卜章后,别说路引,就是圣旨玉玺,也能给你刻出来呀!

    她心情大好地看着纳兰君让再也不等候了,也不试图掩饰行踪,冷然挥手直奔太孙府。

    皇太孙的府邸其实并不叫太孙府,只不过燕京百姓喜欢这么称呼,在燕京官方的称呼里,这里是崇仁宫,早年是前朝皇帝行宫,因地处偏僻,一直没有赐出去,纳兰君让十五岁出宫开府,自己选了这里,随即做了一番改造,将宫后一个半干涸的苇塘挖通蓄水,辟塘成河,和京中镜水河连接,以作万一有人闯宫的逃生避难之路,而四面民居迁出,高踞地势,偌大的冷清的崇仁宫,在连绵的围墙后俯瞰半座燕京,空旷,寂寞,而安全。

    纳兰君让并不爱燕京中心不夜城的繁华,也不爱居住在危机四伏的人群中心,和华筵灯火的辉煌相比,他更喜欢静默孤灯于高处,一切尽在眼底。

    君珂坐在马车上,眼看行路越来越偏僻,四面景色越来越荒凉,一颗心拔凉拔凉地……不会猜错了吧?不会这家伙不是高官王族是山里野人吧?不会真要掳她去当压寨夫人吧,那她使性子赌气的岂不得不偿失?

    不过回头一看,那群无耻地依旧大摇大摆跟着,人声狗叫,嬉笑不绝,顿时心安,只觉得在这冷清异世,终于不再只有自己一人,终于有人愿意不离不弃地陪伴,这感觉,真好。

    她唇边掠起的微笑,像一朵小小的星花,亮在昏暗的暮色里,纳兰君让一眼瞥见,勒缰的手指紧了紧。

    随即他大力转头,快马向前奔驰……前方,宫门迤逦而开,一线灯火如玉珠自长天垂落,迎接主人的归来。

    眼看着下人们簇拥着纳兰君让去了,君珂下了马车,在护卫们的簇拥下慢吞吞往宫里走,过照壁,花廊、前殿、花园、后殿……越走越荒凉,越走越隐秘,直到进了一个最不起眼的黑沉沉的小院子,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,躬身送上一个册子,请示:“殿下,请问今夜宿于何处?”

    流氓!君珂肚子里大骂……看你一本正经的,居然就搞起了后宫!绿头牌厚厚一本!

    纳兰君让哪里知道她的龌龊心思,随手在册子上一指,管家立即道:“甲三房,奴才这就下去准备。”

    是不是还要准备凤鸾春恩车?君珂越发不齿,随即听到纳兰君让想起什么吩咐道:“上半夜甲三房,下半夜丙一房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啊!还要半夜换人!一夜N次狼!太淫荡了!太无耻了!太卑鄙了!

    君珂忍无可忍,掉头就走……她无力改变这贵族奢靡的生活现实,但她可以选择不要看见!

    “你往哪里去!”纳兰君让一转头发现这丫头居然不见了,再一看她提着裙子怒气冲冲居然已经到了门口了,眉毛挑了挑,怒气一闪而过变成无奈……这丫头火气怎么这么莫名其妙?

    君珂听而不闻,抓住一个侍卫就道:“给我安排房间,离这里越远越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得美。”纳兰君让冷然站在阴影里,远远吩咐,“你就住在院内偏房,随时准备伺候我,上半夜甲三房,下半夜丙一房。”

    啊!无耻!

    一夜两次狼还要逼我看他临幸小主!

    君珂一转头,双手一扯,锁链哗啦啦一响扯得笔直,精光四射,她的牙齿亮着,也是精光四射的笑意,“听过明朝某皇帝没?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一个荒淫无度的帝王,在某个夜里,被一群将他恨之入骨的宫女,趁他睡着了,按住他,用撕下的帐幔的勒住他的脖子,慢慢地,慢慢地……”君珂交错着自己的锁链,做了个勒脖子的姿势,慢慢地,慢慢地,绕了个圈,然后猛然扯直,“嚓!”

    纳兰君让刹那间脖子一凉……

    “我的锁链比帐幔更给力哦。”君珂阴恻恻地笑,“勒起来也更爽哦,你真的要我留下来吗?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?”

    纳兰君让凝视她半晌,淡淡道:“我不是给人吓大的。”

    他眼神里有种黝暗的东西,在模糊的暗影里幽幽闪着光,那东西似乎叫痛苦,又似乎叫寂寥,又似乎什么都不是,只是在长久的阴诡和跌宕的生活里,慢慢沉凝积淀下来的情绪,君珂撞上那样的眼神,不知怎的心底一窒,挑衅的话堵在了半途。

    她转眼看看这和纳兰君让身份不符的小院,想起前殿的辉煌和后殿的朴实,想起一路上他每样菜都不会吃过三筷,想起他每顿饭都要试毒,想起他任何时候都离人三尺,唯一一次抓过她的衣袖,还先下意识看看她手腕有没有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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