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七十章 宫前变幻大王旗-《山河盛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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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殿上,文臻听见那一声招呼,眉心微微一颤。

    此时再掩饰毫无意义,她微微一笑,道:“陛下圣明。想不到陛下消息如此灵通。”

    “巧合而已。”永嗣帝语气有些庆幸。

    文臻瞬间便明白了,敢情这位在闻近纯宫里有人。

    “朕岂会要那女子为后?”永嗣帝语气冷漠而不屑。

    文臻想笑,又想叹息。

    原来没有她出手,永嗣帝也不会立闻近纯为皇后,从头到尾,那只是那女子的一场幻梦而已。

    难怪永嗣帝答应得那么爽快,本来她还有些奇怪来着。

    “那陛下打算如何呢?”

    “不如何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永嗣帝微笑:“朕觉得,你做这皇后,比闻近纯合适多了。妹妹既然死了,姐姐代替自然天经地义。”

    文臻瞠目看他。

    什么意思?

    你什么意思?

    “你回京来,不先回朝做你的尚书令,却潜入宫中李代桃僵,你打的是朕的主意吧?”永嗣帝轻声道,“可是你想过没有。朕如果也驾崩,东堂皇位更迭太过频繁,带来的后果是什么?你想过你无论扶持谁上位,朝政、军事,都必定要经过一番动荡,那么谁来调动军队,谁来组织粮草,谁来供应军需,谁来照应你那在对敌西番一线的燕绥?”

    “陛下这是皇族立场皇族思维,总以为这天下没有姓燕的坐镇便运转不开,却不知道天下事其实个人力量终究单薄,为将为皇都一样,不过是一个高踞宝座的吉祥物而已。”文臻一笑,“少了你,地球便不转了么?”

    她最后一句话永嗣帝没听懂,但不妨碍他理解前一句,眉头一皱,淡淡道:“西番已经私下给朕递了国书。”

    文臻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西番愿意与朕议和。或许你不知道,但朕刚刚得到消息。”永嗣帝冷冷道,“唐家易家已经起事,联军三路,一路取湖州,一路阻在衡州之前拦住戍卫营,还有一路潜入山林不知去向。而苍南州附近据说出现了兽潮,将建州军冲垮。东堂大地,战火已处处燃起。”

    文臻霍然变色。

    湖州!

    湖州此刻正空虚!

    自己派出的三万精兵按说该到了湖州,可是永嗣帝说还有一路唐易联军不知去向,以唐羡之之能,很有可能猜出了自己和燕绥的后手,那一路不知去向的大军,就是去拦三万精兵的!

    如果那三万精兵被拦,湖州危矣!

    永嗣帝缓缓道:“当此危急之时,东堂内外交困。西番愿意议和,那自然再好不过。所以你说,如果西番议和的条件是将林擎和燕绥交给他们,群臣会不会同意呢?”

    文臻的心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满朝文武,包括自己的老师单一令,一向的宗旨都是大局为重。世家一旦起事,战火处处燃起,东堂兵力被迫分散,捉襟见肘。这种情形下必然愿意与西番议和,在那群老臣的心里,便是为国牺牲,也是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“西番现今占据徽州,被林擎燕绥围困,但西番同时兵分两路,向隋州池州而去,东堂绝无力量支撑这样的多线作战。”永嗣帝道,“你应该明白,最后的选择会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会是选择再次对不起林擎燕绥。

    文臻闭了闭眼,忽然道:“不,不对,不是西番要议和,是你私下递了国书要议和!”

    西番国内矛盾剧烈,需要战争来转移矛盾,如今战果刚显,刀锋噬血,绝不甘心就此主动收手!

    是永嗣帝自己要拿林擎燕绥来求和,甚至可能还会割地!

    “你不怕千秋史笔,永担骂名吗!”

    “朕含悲忍辱这一生,妻不成妻,女不成女,孤家寡人,孑然一身。到得如今,也只剩下不甘心三字。”永嗣帝轻轻道,“挣扎这半生,失去了一切,好容易坐上这帝位,却叫我转眼大梦成空,情何以堪?所以,朕这皇位,要长长久久坐下去,为此牺牲什么,也是值得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救你那夫君也成,你便留在我身边,全力保住我的性命,我便不拿燕绥去交换。”

    文臻呵呵一笑。

    燕家的男人啊,个个城府比海深。

    这是拿燕绥要挟,要自己为他保命,应对永裕帝了。

    “你若不应,朕今日朝上,便要将那议和国书拿出来和群臣商讨了,到那时候一旦形成决议,便是朕想转圜,也很难了。”

    文臻微笑看着他,心想我杀了你不就好了?

    永嗣帝却又微笑:“你在想要不要杀了我?你知不知道朕已经安排好了人,只要朕出事,议和国书立即递给西番,青州粮草立即扣下,并且衡州戍卫营会不战而退……不要和我说这样会葬送青州湖州,朕死后,管它洪水滔天。”

    文臻闭了闭眼,叹息一声,痛快地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永嗣帝微微一笑:“那便辛苦你了,我的皇后。”

    文臻翻个白眼儿。

    接受朝贺已毕,她本该转回后宫,奈何永嗣帝只想留住她这个大盾牌,竟然握着她的手,留她在御座之旁,文臻看着那手,笑道:“陛下,我和莫晓是闺中密友,我称呼齐姑姑为师父。”

    永嗣帝触电一般放开手。

    手是放开了,却也没许她走,要留她在这朝中听政。文臻一直在疑惑,永嗣帝是如何对朝臣交代这位皇后身份的,听了几句听出来了,敢情他竟然对朝臣道,这位是蒋中丞远房侄女,刚刚进京,贤良淑德,选为皇后。

    蒋鑫年纪大了,这两年告病养老基本不在朝,他家世代清贵,家风清正,他家出来的姑娘,朝臣们自然没有什么异议,顶多嘀咕几句这皇后选得有些突兀,当此朝局纷乱之时,也无心多想。

    文臻听了几句,都在商讨如何对敌西番,以及世家起事的消息也传开了,一时群情激涌,文臻冷眼看着底下脸红脖子粗的群臣,心想看似一个个义愤填膺,其实真说不准里头有多少世家派系的人。

    典礼已毕,直接就开始朝会,观礼的人也纷纷退去,文臻看见随便儿跟在德妃身后转身时,对她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哟,这小子竟然认出来了。还好没有扑过来。

    文臻老怀弥慰,又略有怨念——这兔崽子早就认出了自己,竟然没有扑过来!

    果然,过不多久,便有宫女惶急来报,称太后病危。

    宫女是悄声来报的,但文臻隐约听见,便花容失色,霍然站起,惊道:“太后病危,这如何了得!”

    这一声顿时将正在讨论国事的群臣惊着,都去看永嗣帝。永嗣帝脸色微微一变,他并不愿去见太后,但当着群臣的面,本朝又以孝治天下,一句“不去”无论如何不能说,只得下令暂时休朝,自己携了皇后去见太后。

    而此时,地下某处,默然静坐良久的永裕帝,忽然身子一倾,喷出了一口血。

    晴明惊呼着去扶他,永裕帝按住心口,只觉得心绪烦乱,气血逆涌,连指尖都似有火在烧,他低头看看自己发红的指尖,想着当初放毒药的时候明明说过阵子就好,怎么到现在都没消退,还越来越频繁疼痛颤抖,失眠多梦,连带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差了许多。

    也不仅仅是精神气,炼完药后,确实有一阵子精神百倍,他以为从此便恢复健康,正可以大干几十年,没想到没几天,各种不适便又来了,这种不适和以前的毒病沉疴感觉又不同,说不清哪里不舒服,但就是哪里都不舒服,他询问大师,大师还是说药力化得太急,须得慢慢调养。他虽然半信半疑,但除此之外,自己的武功和真气确实也没受影响,也只得等症状过去。

    而此刻他吐血,却是因为刚刚接到的军报。

    西番竟然出兵了!

    世家也趁此机会起事了!

    他竟然真的把局势都料错了,当初原以为西番无力再战,而世家家主可一网打尽,自此心腹大患都去,他可安坐皇位百年,可现在这个局面!

    永裕帝捂着心口,生平第一次,心中升起淡淡的悔意。

    他是不是出手太早了……

    半晌,等那一阵烦恶过去,永裕帝直起身。

    过去不可重回,后悔也已无用,局势如此糟糕,那自然更需要他力挽狂澜。

    他起身,理一理平天冠,整一整明黄袍,正要往外走,忽然想起什么,凑到黄铜镜前,看了看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镜子里,朦胧映出一张他陌生却又熟悉的脸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此刻,景仁宫殿内,一道闪电般的银白光影掠入暖阁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
    那是三两二钱。

    三两二钱潜入殿内,跳上榻,对着那个小几,一巴掌下去,顿时整个小几连同上面的茶盏茶叶罐子书卷杂物都成了稀巴烂。

    隐约小几之下一阵轧轧乱响,三两二钱也不管,一屁股蹲下来,对着那小几上的茶杯洒了一泡尿。

    神奇的是,巨长巨臭的一泡尿,没有从茶盏里涌出来,不知道流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三两二钱奉文臻之命,毁掉景仁宫地道出入口。

    文臻自己抽不开身,不是没想过办法想派人从地道口进去逮老鼹鼠,但这一处地道口因为总是掉尸首,已经被改掉了,再也无法从外头打开,文蛋蛋也没找到缝隙进去,文臻猜想永裕帝应该还有别的出入口,但皇宫这么大,一时也无法找。

    既然打不开了,那就毁掉,让他也别想再从这里出来。

    此时底下一阵警铃急响,有无数黑衣人往通道口方向奔去,晴明带着人,急着去修理被拍坏又被不明液体弄坏精密轴承的机关,头一抬,嘴里滴落骚气冲天的液体,哇地吐了一地。

    等他狼狈地退下再到了皇帝身边,永裕帝捂着鼻子退后一步,挥手道:“你不用跟着我了,回去洗漱吧。”

    晴明委屈地哦了一声,又道:“上头的机关好像难以修复了,也不知道是谁猜到那机关不怕拆解怕水……”

    永裕帝微一皱眉,出口自然是景仁宫最好,毕竟景仁宫里到处是他的人和机关,但是此刻他有急事要办,也无暇去处理那机关,想了想道:“无妨,那处便废弃了吧。”

    晴明便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大师跟在永裕帝身后,永裕帝却忽然转身微笑道:“大师近日为朕护法,十分辛苦,也先留下休息吧。等朕处理完上头的事,便来接大师。”

    那和尚也便一点头应了。另有一群人无声无息上来,簇拥着礼服严整的永裕帝,行入前方黑暗之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永嗣帝一脚踏入多日未来的慈仁宫,便嗅见了一股清逸的幽香。

    这令他有些诧异,太后宫中,一向都只燃厚重的檀香。

    他仔细嗅了嗅,确定这香没问题,便也没多想。

    文臻落后他一步,心里想着事。感觉一个小太监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李瓜擦过文臻身侧,走到随便儿身边,悄声道:“娘娘心里在想,如何才能看一眼慈仁宫的厨房。”

    随便儿:“……??”

    不是,老娘,你不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做饭吧?厨神不用这么敬业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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